空调的工作声响在偌大的会议厅里格外突兀，宋隆坐在中间首位，其余各经理在他两手边各自落座。
江瑾言跟陆成蹊靠首位最近，男人长腿交叠，线条硬朗的脸上还是没什么情绪，从头到尾他根本没把目光多分给江瑾言几秒，或许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在三年前路过他世界几个月的女人已经早已记不清晰。
“咳，今天把大家都叫来主要就是为了江经理这个案子，正好陆顾问也在，他也会帮我们预估一下龙城项目的可操性究竟多少。”
宋隆抬手示意江瑾言，“江经理，现在你可以就项目给大家大致讲一下。”
江瑾言点头，推开椅子走近投影仪，“大家可以略微看一下手里的文件以及ppt上展现的数据。龙城的那块地我认为十分值得投资，长久以来一直没公司敢吃进去我认为无外乎于两点，一是地处位置太过荒芜，四周没有任何商业点，只距它一公里外有个飞机场，二是因为前几年它做过马场，土地跟环境质量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恢复。但这些其实都能够解决……”
电脑桌比较矮，所以江瑾言移动鼠标时要微微探下身子。
但电脑桌的位置跟陆成蹊位置相接，所以江瑾言没切换一下ppt都不可避免撞上男人的视线。
还好，陆成蹊的注意力完全在投放的ppt上，那短暂的对视只是由于她每次直起身子恰好截住他的视线。
“据我所知，龙城这块地方以前是一片山林，后来这块地的主人把树全卖光了，现在就剩几座光秃秃的山坡。而因为它靠近机场，几乎每个下飞机来不及找宾馆的旅客都曾问过山上是否有简易的酒店。我们这样设想，如果季腾买下这块空地用于盖别墅，然后再在附近修建一条商业街，那么机场那部分的人流几乎全部是我们的目标群体……”
“我打断一下——”
突兀的一声响，仿佛平静湖面投入的一颗小石子。陆成蹊开口说话的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朝他看过去，可男人的冷静而专业的目光半点没受影响，依旧平淡地盯着投影仪上的内容。
“我能不能问江经理一个问题。”
陆成蹊的眼神太深邃了，江瑾言没由来绷直了身子，“你问。”
“你在做这些设想时有没有考虑过成本跟收益的差值，还有未来的边际成本以及折旧？”
这个问题之前江瑾言猜测到会有人提问，也列入过考虑范围，所以回答起来底气也足了些，“龙城政府前几年刚出台了一项政策，以城市西南方向为中心，那块地刚好在经理开发的边际范围内。所以说，未来的不久，机场附近十几公里都会发展起来，而我们买下来那块地正好处于边缘地带，非常适合建造别墅群。”
“究竟几年呢？”
“嗯？”
陆成蹊双手合十，撑在桌面上侧头看她，脸上写满了不切实际的嘲讽，他又问了一遍，“我的意思是等政府把那块儿建设起来需要多少年呢，五年？十年？一百年？还是一拖再拖永远在计划里？”
江瑾言没法回答。
“季腾不做慈善，江经理，你这项目，我认为毫无可行性。”
冷冰冰的话响在大厅，一瞬间所有人都屏息不敢动静。
这个新来的陆顾问说话也太直截了当了吧。一针见血毫不留情面。
有人在偷偷看江瑾言的脸色，这女人从进分公司开始就没怎么吃别人的亏，工作也是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错处。是那种在别人夸赞与追捧里一路走来的人，活得跟只骄傲的孔雀一样。
他们心想，能被外人这么数落，江瑾言恐怕得当场掀桌翻脸。
江瑾言安静站着，她目不转睛盯着陆成蹊不露情绪的一双眼，企图从里面读出点什么，可这人自我管理能力太好，长达一分钟的对视，最终是她败下阵来。
江瑾言垂了眼帘，声音辨不出喜怒，“陆顾问现在就否决我的想法是否有些过早呢，我做了个大致估算，别墅建成后开去前几年成本，大概三四年后就能够纯收利，无论政策是否落实，季腾做的都是个只赚不赔的买卖，只是多跟少的区别。”
“我依旧坚持之前的观点，别墅群建成后的折旧费用将会是季腾巨大的开销。”
一次就算了，可江瑾言慢慢发现陆成蹊针对的意思太过明显，好像就是为了驳得她哑口无言。
投影仪的光亮打在脸上，照得人表情清冷又平淡，陆成蹊坐在台下，半点没有退让的意思，只要她提出一个观点男人接着就能够迅速反驳。
最让人感到无力的是，江瑾言发现自己并没有话语来立即否认他，只能被打得节节败退。
她不禁开始怀疑顾崇江那番话的真实性，他当真是找了个人来帮自己而不是来拆台？
会议浑浑噩噩开了一半，中途休息时间江瑾言出去上了个厕所。
长走廊里，她边拿纸巾擦手上的水珠一边往回走，在靠近会议厅大门十多步远的地方，她发现有道人影靠着墙站立着。
江瑾言把纸巾丢垃圾桶里过去，高跟鞋敲得地面清脆作响。
陆成蹊在越来越靠近的声音里抬头。
“好久不见，陆成蹊。”
女人比三年前又漂亮了很多，蓄起的长发有几缕微微卷垂在耳侧，其余被她随意地往后系成一束。
脱出稚嫩，这个女人浑身上下散发着迷人又危险的气息。
陆成蹊垂头神色淡淡地瞥她，良久来了一句，“我们不熟吧江经理。”
江瑾言：“……”
可没等着江瑾言一口气喘匀，男人又神色恹恹地来回打量了一圈她，最后总结，“季腾什么时候这么没品味了？”
“……”
“就这样的资质竟然也让你混到了行政经理的位置。”
“……”
如果可以表演原地爆炸的话，江瑾言觉得她可以当场听见自己就地燃烧的声音。
没继续下一回合，大厅里走出来人事部经理喊他们，“江经理，陆顾问到时间继续开会了。”
陆成蹊毫不迟疑收起脸上的全部表情，转身重走了进去，江瑾言随后跟上。
会议下半段俨然成了江瑾言跟陆成蹊的个人辩论赛，不消其他部门经理提出建议，他们两个就能够踢来踢去大战三百回合。
足足三个小时。宋隆知道今天肯定是出不了结果，索性打了个太极让江瑾言回去补充资料，然后等董事层最终的说法。
临出电梯，宋隆又提醒她，“记得给陆先生在季腾名下酒店安排一间房，再派人把他行李搬过去。”
这事江瑾言交给孙文去办了，没想到一个小时后孙文电话到了。
“江经理，这事我真办不了。”
话筒那头嘈嘈杂杂的，有汽车鸣笛声，还有行人的此起彼伏吵闹声，江瑾言把手机拿了稍微离耳朵远些，问：“为什么干不了，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怎么那么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