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监狱出来,陆成蹊站在门口抽了快一支烟,等来来往往人频繁回头看他,他才意识到已经快到饭点。
阳光很烈,明明快进元旦,竟然还能有这种熬进人骨子里的烈阳。
眯了眯眼,他开车往小区回。
江瑾言今天休假,早上交代完公司事务就直接回去了。
停了车在楼下,她才开车门进去,就发现物业前台那块地上爬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见她过来,柜台里侧转出来女人愉快的声音。
“江小姐回来了呀,快快快,看看这只小卷毛,陆先生让我留给你的。”
江瑾言蹙着眉看了下地上灰不拉几的一团,脏兮兮,像刚在泥团里滚了一圈。可能刚过喝奶的年纪,虽然龇牙咧嘴得装得可恶,可嗷呜嗷呜的奶叫半点没威慑力。
江瑾言蹲下来伸出手指拨弄了一把,“陆成蹊哪里找来的?”
物业小姐笑了下,“我也问过,怎么能这么不讲究连澡也不洗就把它送人,可我看陆先生脸色不好,回我话时也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江瑾言按着狗脑袋想了会儿,“他捡来的?说在哪里捡的吗?”
物业小姐想了想,道:“新客大街那条路上!对,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新客大街……
江瑾言回忆了下那条街附近几处地方,别的没什么稀奇,独独有个派出所也在那块儿。
“我知道了。”
江瑾言从地上把白卷毛抱起来,在怀里颠了颠。
因为人类突如其来地亲近,狗崽还非常不配合,脑袋使劲蹭了蹭要挣脱,最后全被江瑾言霸王主义地按下来。
她捧着奶狗回去。
因为平时不养宠物,家里翻了半天没它能吃的粮,最后在冰箱里搜了一圈,江瑾言给它倒了碗鲜奶,撕了真空包装的小鸡腿。
卷毛窝在墙角,拼命用爪子挠墙,等江瑾言退出去老远,才敢凑上去嗅一嗅碗里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勘破要被做成狗肉罐头逃不脱的命运,还是熟悉了环境后自认倒霉,它倒是没用多久就冷静了下来,摇着尾巴开始凑碗边吃得不亦乐乎。
江瑾言远远蹲着观察。
很快她发现,这狗如果不是一身邋遢,其实意外地好看。特别是一双蓝色玛瑙一般的瞳仁,漂亮得跟漫天星辰一样。
眼里有锋芒,有野性。
看来还是个充满血性的浪荡狗崽。
江瑾言啧了声。
等卷毛吃了差不多饱,她就开始用一人一狗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脆弱信任胡作非为。
“我给你洗个澡吧狗砸你多脏啊……”
白色的一团开始龇牙咧嘴,“汪!”
“我知道你同意,还有这浑身乱七八糟的毛也该修修了……”
“汪汪汪!”
“嗯,你也不喜欢现在这造型是吧,没事,我给你换个……”
“汪??”
追着客厅跑了一大圈,可惜,对地形毫不熟悉的卷大人终于在第二回 合就成功落败,被江瑾言捧着丢进浴缸来回搓了个遍。
洗完出来,那个脏兮兮刚从垃圾桶捡回来的卷毛简直翻天覆地地变化,果然一白遮三丑,江瑾言忍不住嗤了下。
她蹲在地上耐心给它顺毛,“澡都洗了,我跟你去见见爸爸好不好?”
不等表态——
“好嘞!”
人抄过狗身,关门,进电梯。
江瑾言知道陆成蹊一定会去见一见顾崇江,她一直没再逼着这件事就是想等他自己想明白,除了陆成蹊自己,这事上谁也帮不了他。
敲了两下门,陆成蹊很快从里头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还没吹,“言言?”
眼光下移,落在她胸口抱着的一团,顿时明了。
“我在路上看到,然后一直跟着我不走,你前段时间不是还说想养条宠物吗,它很好,能帮你咬人。”
江瑾言听他一本正经地说,可她很快发现,陆成蹊微微挡在门板后的右手食指上包了个创可贴形状的东西,掌背上一串红彤彤的挠印。
一瞬间,她就明白创可贴下藏的是什么。
陆成蹊被咬了。
这小卷毛估计也挺委屈,正翻垃圾桶翻得美滋滋,突然来个神经病过路人来抢它。
哪里来什么一直跟着不肯走。
想想陆成蹊蹲在垃圾桶旁一脸凝重掏狗的样子,江瑾言就忍不住胸膛里震荡的笑意。
她强装镇定,问道:“怎么偏偏要把它送我,你挺喜欢它?”
陆成蹊让开身子放他们进来,声音藏在背后,嗡嗡的,不太清晰——
“它蛮横起来的样子,有点像你……挺,挺好看……”
江瑾言忍不住笑出声,“是嘛,我倒是觉得它跟你很像,装模作样厉害,不过一包牛奶就往我这儿直跑了。”
陆成蹊没吭声。
“顾崇江今天跟你说什么了。”
依旧没吭声。
江瑾言抬手敲了两下茶几示意他去看,上面几瓶喝了一半的酒罐子乖乖竖着。很显然,不消陆成蹊否认就说明了一切。
把她面前的酒瓶子推开,陆成蹊给她换了杯橙汁。
“没说什么……按贪公款的判刑量,顾崇江这些年零零总总加起来估计也就十来年吧。”
他说这话时声音冷漠又平淡,像陈述着与自己毫不相关的客观事实。
江瑾言摸着卷毛挣扎的小脑袋,一脸了然地笑了下,“既然都这么无所谓了,那为什么还暗里给顾清安排最好的律师团呢,白徐宇这样的你都不敢用,费尽心机从美国请了个人回来,还让人家配合着演了场偶遇的戏码。”
“指望顾清感激涕零地对你?”江瑾言勾唇,“按他的脾性,恐怕看不见你做的这些,他最想的是一拳头锤爆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陆成蹊单手拉开易拉罐,碎片随手一扔,仰头灌了一大口,“不需要看见,在他心里,在所有人眼里,我都希望自己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我知道,但你不是。”
你比任何人都容易心软,却固执给自己圈了层铁甲不让人看见。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陆成蹊握着罐身的手收紧,将金属勒出好看的弧度,能听到气泡在里面翻滚的滋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