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童年第3部分阅读

我拉拉扯扯,我都没法抬起手来画十字儿了

“这些小东西毛茸茸的,又软和又温暖,像小猫似的,角刚冒出牙儿,尾巴像猪尾

巴“我晕了过去醒来一看,蜡烛烧尽了,澡盆里的水也凉了,洗的东西扔得满地都是

“真是活见鬼了”

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那些红红绿绿,满身是毛的小家伙们从炉口跑出来,满地都是,

挤得屋子里热烘烘的。

它们吐出粉红色的舌头,吹蜡烛,样子很可笑,又可怕。

姥姥沉吟了一会儿,又来了神儿:

“不家一回,我看见了被诅咒的人。

“那也是在夜里,刮风下着大雪,我在拇可夫山谷里走着。

“你还记得吗我给你讲过,米哈伊和雅可夫在那儿的冰窟窿里想淹你的父亲

“我就是走到那儿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尖叫声

“我猛一抬头,见三匹黑马拉着雪撬向我飞奔而来

“一个大个子鬼赶着车,它头戴红帽子,坐要车上像个木桩子巅挺挺的。

“这个三套马的雪橇,冲了过来,立刻就消失于风雪之中了,车上的鬼们打着口哨,挥

舞着帽子

“后面还有7辆这样的雪橇,依次而来,又都马上消失了。

“马都是黑色的。你知道吗

马都是被父母咒过的人,鬼驱赶着们取乐,到了晚上就让它们拉着去参加宴会

“那次看见的,可能就是鬼在娶媳妇儿”

姥姥的话十分确凿,你不能不信。

我不特别爱听姥姥念诗。

有一首诗,讲的是圣母有苦难人间视察的事儿,她训斥了女强盗安雷柴娃公爵夫人,不

要抢劫、殴打俄罗斯人。

有的诗讲的是天之骄子阿列克塞。

有的讲的是战士伊凡。

关于英明的华西莉莎。

公羊神甫和上帝的教子。

女王公马尔法。

乌斯达老太婆和强盗头子。

有罪的埃及女人马丽亚。强盗的母亲的悲哀,等等。

她嘴里的诗歌、童话和故事,数也数不清。

姥姥什么都不怕,她不怕鬼,也不怕姥爷或者是什么邪恶的人,可就是特别怕黑蟑螂。

蟑螂离她很远,她就能听见它爬的声音。

她常的半夜里把我叫醒,说:

“亲爱的阿辽沙,有一只蟑螂在爬,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快去把它碾死吧”

我迷迷糊糊地点上蜡烛,在地板上爬来爬去地找蟑螂。

可并显而易见每次都能找到:

“没有啊”

姥姥以被蒙头,躺在被窝里,含糊地说:

“肯定有啊,我求求你再找找

“它又来了,爬呢”

她的听觉太神奇了,我在离床很远的地方找到了那只蟑螂。

“碾死了

“噢,感谢上帝也感谢你,我的宝贝儿”

她掀开被子露出头来,笑了。

如果我找不到那只小虫子,她就再也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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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八章

在死寂寂的深夜之中,她的耳朵极其灵敏,稍有动静,她便会颤抖着说:

“它又在爬了,箱子底下呢”

“你为什么那么怕蟑螂”

她会讲出一套她自己的理论来:”

上帝给每一种小虫子以特定的任务:上鳖出现,说明屋子里潮湿了;臭虫出来是因为墙

脏了;跳蚤咬谁,谁就会生病“只有这些黑乎乎的小东西,爬来爬去的,不知道有什么

“上帝派它们来干什么”

这一天,她正跪在那里虔诚地向上帝祷告,姥爷闯了进来,吼道:

“上帝来了老婆子,着火了”

“什么啊”

姥姥“腾”地一下从地板上跳了起来,飞奔而去。更多

“叶芙格妮娅,把圣像像下来

“娜塔莉娅,快给孩子们穿衣服”

姥姥大声地指挥着。

姥爷则只是在那里哀号。

我跑进厨房。

向着院子的厨房被照得金光闪闪,地板上飘动着闪闪烁烁的红光。

雅可夫舅舅一边穿靴子,一边乱跳好像地上的黄光烫了他的脚似的。他大喊:

“是米希加放的火他跑啦”

“混蛋,你放屁”

姥姥大声申斥着他,出手一推,他几乎摔倒。

染坊的顶子上,火舌舒卷着,舔着门和窗。

寂静的黑夜中,无烟儿的火势,如红色的花朵,跳跃着盛开了

黑云在高处升腾,却挡不住天上银白的天河。

白雪成了红雪,墙壁好像在抖动,红光流泻,金色的带子缠绕着染房。

突突、嘎吧、沙沙,哗啦,各种各样奇异的声音一刘奏响,大火把染房装饰成教堂的圣

壁,吸引着你不由自主地想走过去,与它亲近。

我抓了一件笨重的短皮大衣,把脚伸进了不知道是谁的靴子里,吐噜吐噜地走上台阶。

门外的景象实在太让人震惊了:火蛇乱窗窜,啪啪的爆裂声和姥爷、舅舅、格里高里的

叫喊声响成了一片。

姥姥头顶一条空口袋,身披马被,飞也似地冲进了火海,她大叫着:

“混蛋们,硫酸盐,要爆炸了”

“啊,格里高里,快拉住她,快

“哎,这下她算完啦”

姥爷狂叫着。

姥姥又钻了出来,躬身快步,两手端着一大桶硫酸盐,浑身上下都在冒烟。

“老头子,快把马牵走”

姥姥哑着嗓子叫喊:

“还不快给我脱上来,瞎拉,我都快着了”

格里高里用铁锹铲起大块儿大块的雪往染坊里扔着。

舅舅们拿着斧头在他身边乱蹦乱跳。

姥爷在忙着往姥姥身上撒雪。

姥姥把那个桶塞到雪堆里之后,打开了大门,向跑进来的人们鞠着躬:

“各街坊邻居,快救救这大火吧

“马上就要烧到仓库了,我们家就要被烧光了,你们也会遭殃的

“来吧,把仓库的顶子扒掉,把干草都扔出去

“格里高里,快

“雅可夫,别瞎跑,把斧头拿来,铁锹也拿来

“各位各位,行行好吧,上帝保佑”

姥姥的表现就像这场大火本身一样特别好玩。

大火好像抓住了她这个一身黑衣服的人,走到哪儿都把她照得通亮。

她东奔西跑,指挥着所有的人。

沙拉普跑到了院子里来,刷地一下直立了起来,把姥爷掀了个大跟头。

这大马的两只大眼睛被火光映得十分明亮,它嘶鸣不已,不安地躁动着。

“老婆子,牵住它”

姥爷奔过去,张开两臂。

大马长鸣一声,终于顺从地让她靠了过去。

“别怕,别怕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亲爱的,小老鼠”

她拍着它的脖子,念叨着。

这个比她大3倍的“小老鼠”

乖乖地跟着她向大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打着响鼻。

叶芙格妮娅把哇哇地哭着的孩子们一个一个抱了出来,她大声叫:

“华西里华西里奇,阿殖克塞找不到了”

我藏在台阶下面,怕她把我弄走。

“好啦,走吧走吧”姥爷一抬手。

染坊的顶儿塌了,几根梁柱上窜起烟来,直冲天空。里面哔啪乱,红色的、绿色的、蓝

色的旋风把一才团团的火補e扔到了院子里,威胁着人们。

大家正用铁锹铲了雪往里扔,几口大染锅疯狂地沸腾着,院子里充斥着一种非常的气味

儿,熏得人直流眼泪。

我只好从台阶底下爬了出来,正碰着姥姥的脚。

“滚开,踩死你”姥姥大喊一声。

突然,一个人骑着马闯进了院子。

他戴着铜盔,高高地举着鞭子:

“快闪开”

枣红马吐着白沫,脖子底下的小铃铛急促的响声停住了。

姥姥把我往台阶上推:

“快走,快点”

我跑到厨房里把脸巾在窗玻璃上往外看。可是人群挡住了火场。

唯一有点意思的是铜盔的闪光。

火被压下去了,熄灭了。

警察把人们轰走了,姥姥走进了厨房。

谁啊是你别怕,没事儿了”

她坐在我身旁,身子一晃悠。

一切又好像回到了跟以前一样的夜晚,只是火熄了,没什么意思了。

姥爷走进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是老婆子吗”

“嗯”

“烧着没有”

“没事儿”

他划了根火柴,一点青光,照亮了他那满是烟灰的黄鼠狼似的脸。

点上蜡烛,挨着姥姥坐了下来。

“你去洗洗吧”

姥姥这么说着,其实她自己的脸上也是烟熏火燎的。

姥爷叹了一口气:

“上帝大发慈悲,赐你以智慧,否则”

他抚摸了她的肩膀,笑了一声:

“上帝保佑”

姥姥也笑了一下。姥爷的脸陡然一变:

“哼,都是格里高里这个王八蛋,粗心大意的,他算是干够了,活到头儿了

“雅希加有在门口哭呢,这个混蛋,你去看看吧”

姥姥吹着手指头,走了出去。

姥爷并没有看我,轻声地说:

“看见着火了吧

“你姥姥怎么样她岁数大了,受了一辈子苦,又有病,可她还是很能干

“唉,你们这些人呢”

沉默。

过去老半天,他躬着腰掐掉了烛花,问:

“害怕啦”

“没有。”

“没什么可怕的。”

他脱掉了衬衫,洗了脸,一跺脚,吼道:

“是谁混蛋,应该把把他牵到广场上去抽一顿

你怎么不宵去睡觉,还坐在这儿干什么”

我去睡觉了。

可是没睡成。刚躺到床上,一阵嚎叫声又把我从床上拽一起来。

我跑到厨房里,姥爷手秉蜡烛站在中间,他双脚在地上来回蹭问:

“老婆子,雅可夫,怎么了

什么事儿”

我爬到炕炉上,静观屋子里的忙乱。

嚎叫声有节奏地持续着,如波浪地拍打着天花板和墙壁。

姥爷和舅舅像没头苍蝇似地乱窜,姥姥吆喝他们,让他们躲开。

格里高里抱着柴火填进火炉,往铁罐里倒上了水,他晃着大脑袋来回走着,像阿特拉罕

的大骆驼。

“先升上火”

姥姥指挥着。

他赶紧去找松明,一下子摸到了我的脚:

“啊,谁呀吓死我啦,你这个小鬼”

“这是干什么啊”

“你的娜塔莉娅舅妈在生孩子”他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印象中,我妈妈生孩子里并没有这么叫啊。

格里高里把铁罐子放到了火上,又回到了我身边。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陶制的烟袋:

“我开始抽烟了,为了我的眼睛”

烛光映着他的脸,他一侧的脸上沾满了烟渣儿,他的衬衫撕破了,可以看见他的根根肋

骨。

他的一片眼镜片儿中间掉了一小块,从这个参差不起的破洞里,可以看见他那好像是个

伤口似的眼睛。

他把烟叶塞进烟锅,听着产妇的呻吟,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看看,你姥姥都烧成了什么样儿了,她还能接生

“你听,你舅妈嚎的,别人可是忘不了她了

“你瞧瞧吧,生孩子有多么困难,就是这样,人们还不尊敬妇女

“你可得尊敬女人,尊敬女人就是尊敬母亲”

我坚持不住了,打起了瞌睡。

嘈杂的人声、关门的声音、喝醉了的米哈伊尔舅舅的叫喊声不断地把我吵醒,我断断续

续地听见了几句奇怪的话:

“打开上帝的门”

“来来来,半杯油,半杯甜洒,还有一勺烟渣子”

“让我看看”这是米哈伊尔舅舅无力的吼声。

他瘫坐在地板上,两只手无力地拍打着。

我从炕上跳了下来。烧得太热了。

可米哈伊尔舅舅突然抓住了我的脚脖子,一使劲,我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脑袋砸在了

地板上。

“混蛋”我大骂。

他突然跳了起来,把我扔起来又摔地地上:

“摔死你个王八蛋”

我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姥爷的膝盖上。

他仰着头,摇晃着我,念叨着:

“我们都是上帝的不肖子孙,谁也得不到宽恕,谁也得不到”

桌子上还点着蜡烛,可窗外的曙色已经很重了。

姥爷低头问我:

“怎么样了哪儿疼”

浑身都疼,头很沉,可我不想说。

周围的一切太奇怪了:大厅里的椅子上坐满了陌生人,有神甫,有穿军装的老头子,还

有说不上是干什么的一群人。

他们一动不动,好像在谛听天外的声音。

雅可夫站在门边儿上。

姥爷对他说:

“你,带他睡觉去”

他作了个手势,招呼我跟他走。

进了姥姥的房间,我爬上床,他低声说:

“你的娜塔莉娅舅死了”

我对这个消息并不感到特别吃惊,因为她很长时间不露面了。不到厨房里吃饭,也不出

门。

姥姥呢”

“那边儿呢”

他一挥手,走了。

我躺在床上,东张西望。

墙角上挂着姥姥的衣服,那后面好像藏着个人;而窗户上好像有很人的脸,他们的头发

都特别长,都是瞎子。

我藏到了枕头底下,用一保眼窥视着门口。

太热了,空气让人窒息,我突然想起了茨冈死时的情景,地板上的血迹在慢慢地流淌。

我身上好像碾过了一个载重的军队,把一切都碾碎了门,缓缓地打开了。

姥姥几乎是爬着进来了,她是用肩膀开的门。

她对着长明灯伸出两只手,孩子似地哀叫:

“疼啊,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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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九章

冬天春来,分家了。

雅可夫舅舅分在了城里,米哈伊尔分到了河对岸。

姥爷在波列沃伊大街上买了一所很有意思的大宅子:楼下是酒馆,上面有阁楼,后花园

外是一个山谷,到处都是柳树棵子。

“看见了没有,这可都是好鞭子”

姥爷边走边说,踩着融化的雪,指着树条子,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很快就要教你认字了,到那个时候,鞭子就更有用了。”

这个宅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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