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童年第4部分阅读

“唉,宝贝儿,那会儿的日子太难了,你有赶上,别人代你受了那份儿罪”

天完全黑了下来。

姥爷在黑暗中好像突然变大了,眼睛放着猫似的亮光,语气激烈而狂热,说话的速度也

快了许多。

他讲到自己的事儿时就这样,一反他平时那股小心翼翼、苦有所思的状态。

我非常不喜欢他这个不故意记住,可却抹也抹不去地印在了我的记忆里。

他一味地回忆过去,脑子里没有童话,也没有故事,只有过去的事情,他不喜欢别人问

他、提问题,可我偏要问问他:

“啊,那你说谁好,法国人还是俄国人”

“那谁知道啊我又没有看见过法国人在自己家里是怎么生活的”

“那,俄国人好吗”

“有好的,也不坏的。”

“可能奴隶时代的人不好点儿,那时候人们都让绳子捆着。

“现在可好,自由了,可却穷得连面包和盐也没有了。

“老爷们自然不太慈善,可他们都很精明,当然也有傻蛋,脑袋跟口袋似有,随便你往

里边装点什么,他都兜着走。”

“俄国人有劲儿吗”

“有很多大力士,可只有力气没用,还要敏捷,因为你力气再大也大不过马去”

“法国人为什么我们进攻”

“那可是皇帝们的事儿,我们可不知道。”

“拿破仑是干什么的”

他是个有野心的人,要征服全世界,然后要让所有的人过上一样的日子,没有老爷也没

有下人,没有等级,大家都平等,只是名字不同而已。

“当然信仰也只有一个。这可就是胡闹了就说这海里的东西吧,也只有龙虾长得一

样,没法区别,鱼可就有各式各样的了:鳟鱼和鲶鱼合不来,鲟鱼和青鱼也不能作朋友。

“我们俄国也出过拿破仑派,什么拉辛斯杰潘、提摩菲耶夫,什么布加奇、叶米里

扬、伊凡诺夫”

他默默地注视着我,眼睛睁得圆圆的,似乎是第一次见到我。

这有点让人不高兴。

他从来没有和我谈起过我的父亲和母亲。

我们谈话的时候,姥姥常常走进来。

她坐在角落里,许久许久也不吭一声,好像她不在似的。

可是她会突然柔和地插上一句:

“老爷子,你记不记得了,咱们到木罗姆朝山去,多好啊

那是哪一年来着”

姥爷想了想,认真地回答:

“是,是在霉乱病大流行以前了,就是在树林里捉拿奥郎涅茨人那一年吧”

“对了,对了”“没错儿”

我又问:

“奥郎涅茨人是干什么的他们为什么要逃到树林里去”

姥爷有点有耐烦地说:

“他们都是普通老百性,从工厂里乡材中逃出来的。”

“怎么捉他们啊”

“就跟小孩儿捉迷藏似的,有人跑,有人追”逮住了,就用树条子抽,用鞭子打,鼻子

打破,额头上砸上印,作为惩诫的标记。”

“为什么”

“这就不好说了,不是要咱们明白的事儿。”

姥姥又说:

“老爷子,你还记得吗大火以后”

姥爷很严肃地问:

“哪一次大火”

他们开始一起回忆过去,把我给忘了。

他们用不高的声音一递一句地回忆着,好像是在唱歌,都是些不怎么快乐的歌儿:疾

病、暴死、失火、打架、乞丐、老爷“你倒是都看见了啊”

姥爷咕囔着。

“什么也忘不了

“你还记得生珲瓦莉娅后的那年春天吧”

“噢,那是1848年,远征匈牙利的那一年,圣诞节的第二天把教父吉洪拉了壮丁去

打仗“他以后就再无消息”姥姥叹了一声。

“是不是的不过,那年起,上帝的恩泽就不断地光临咱们家了。

“唉,瓦尔瓦拉”

“行啦,老爷子”

姥爷阴了脸:

“行什么行啦我们的心血都白费了,这些孩子们,没有一个有出息的”

他有点不能自控地乱喊乱叫起来,臭骂自己的女儿,向姥姥挥舞他瘦小的拳头:

“都是你你把他们惯坏了,臭老婆子”

他嚎了起来,跑到圣像跟前,捶打着自己的胸膛:

“上帝啊,我的罪巷就如些深重吗为什么”

他泪如雨下,目露凶光。

姥姥画着十字,低声安慰着他:

“你别这样了上帝知道这是为什么你看看比咱们的儿女强的人家可不多啊

“老爷子,什么家都是这样,吵啊闹啊,一团糟,所有当父母的都在承受同样的痛苦,

不只是你一个人啊”

这些话似乎稳定了他的情绪,他往床上一坐,好像睡着了。

如果和往常一样,我和姥姥一起回到顶楼上去睡觉也就没事儿了,可这一次姥姥想多安

慰他两句,就走到了床边。

姥爷猛地一翻身,抡起拳头啪地一声打在了姥姥的脸上。

姥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用手按住了嘴唇上流血的伤口,低低地说:

你这个小傻瓜”

然后向他的脚前面吐了一口。

他吼了一声,举起了手:

“我打死你”

“大傻瓜”

姥姥又说了一句,然后不慌不忙地向门口走去。

姥爷向她扑过去,她随手一带门,门扇差点砸在他的脸上。

“臭老婆子”

姥爷用手扶住门框,用力地挠着。

我简直有点难以置信眼前的一切,这是他第一次当着我的面打我姥姥,我感到奇耻大

他还在那儿挠着门框,许久许久才痛苦地转过身来,慢慢地走到屋子中间,跪下,往前

一趴,又直起了上身,捶着胸:

“上帝啊,上帝啊”

我一下子就跑了出去。

姥姥在顶楼上漱着口。

“疼吗”

她把水吐到了脏水桶里,安静地说:

“没事儿,只是嘴唇破了”

他为什么这样”

她看了看窗外,说:

他总是感到事事不如意,老发脾气。“你快睡吧,别想这些”

我又问了她一句,她严厉地说:

“怎么不听话,快睡觉”

她在窗户旁边坐下,吸溜着嘴唇,不断地往手绢里吐。

我上了床,一边脱衣服,一边看着她。

她头顶上方青色的窗户外,闪着星光。

街上很静,屋子里很黑。

她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

“睡吧。我去看看他“你不要太向着我,也许我也有错儿睡吧”

她亲了亲我,走了。

我心里非常难过。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清冷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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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十一章

又是一恶梦。

一个晚上,喝过茶以后,姥爷和我坐下来念诗,姥姥政权在洗盘子和碗,雅可夫舅舅突

然闯了进来,他一头的乱头发和平常倒没什么两样儿。

可是脸色不大对。他也不问好,也不看谁一眼,把帽子一扔,挥着两手叨叨起来:

“爸爸,米希加疯了”

“他在我那儿吃铁饭,可能是多喝了两盅儿,又打桌子又砸碗,把一件染好的毛料子撕

成了条条儿,窗户也给砸了下去,没完没了地欺负我和格里高里

“现在他已往这儿来,说是要杀了您您可要小心啊”

姥爷用手把自己慢慢地支了起来,脸皱成了一把斧头,眼睛几乎瞪了出来:

“听见了没有,老太婆”

“好啊,杀他爹来了,亲生儿子呀

“到时候了,到时候了孩子们”

他端着肩膀在屋子里来回走着,突然他一伸手把门关上了,带上了沉重的门钩,转身向

着雅可夫:

“你是不是不把瓦尔瓦拉的嫁妆拿到手不甘心是不是

拿去吧”

他在食指和中指间露出大拇指,伸到雅可夫的鼻子尖儿底下这是轻蔑的表示

雅可夫作出副委屈的样子来:

“爸爸,这可不关我的事啊”

“关不关你的事你自己最清楚,什么东西”

姥姥什么也不说,她在忙着把茶杯往柜子里收。

“我我是来保护你的”

“好啊,保护我好极了,谢谢爸爸,好儿子

“老太婆,快给这只狐狸一件武器,雅可夫华西里耶夫,你哥哥一冲进来,你对准他

的脑袋打他”

舅舅躲到角落里去了。

“既然不相信我,我就”

“相信你”

姥爷跺着脚狂吼:

“告诉你,不管什么鸡猫狗兔我都相信,可是你,我还要等等看

“我知道,是你灌醉了他,是你让他这么干的

“很好,你可以动手,把他或打我都行”

姥姥悄悄对我说:

“快,跑到上面的小窗户那儿去,你舅舅米哈伊尔一露面,你就赶快下来告诉我们”

受此重任,我感到十分骄傲。

我一丝不苟地注视着街道。

尘封上埋的街道上,鹅卵石像一个个肿疤,近处的肿疱大一些,越远越小,一直延伸到

了山谷那一边的奥斯特罗日那雅广场,广场上铺着粘土,粘土上有一座监狱。

监狱是灰色的,四个角上各有一个岗楼,气势壮观,形态忧郁。

那边儿还有辛那亚广场的一头是黄铯的拘留所和铅灰色的消防嘹望塔。

一个值班的救火员,像拴着铁链子的狗,不停地来回走着。

那边儿还有一个叫久可夫的臭水坑,那就是姥姥讲过的,有一年冬天舅舅们曾经把我父

亲扔进的那个水坑。

收回眼光来,正对着窗户是一条小巷,巷子尽头是低矮的三圣教堂。

秋雨冲洗过的一片矮矮的屋顶,早就又蒙上了厚厚的灰尘,挤挤挨挨的,像教堂门口的

叫花子,所有的窗户都瞪着眼睛,大概和我一样,在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什么事情。

街上的行人不多,蟑螂般的挪动着。

一阵浓烈的气味儿冲上来,让我感到十分惆怅,这是一股大葱胡梦卜包子的味儿。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压抑感,心顶压了下来,墙壁在推我而身体里好像也不东西

在向外撑,要撑破肋骨和胸膛

是他,米哈伊尔舅舅

他东张西望地出现在巷子口了,帽子盖住了他的耳朵,盖住了他大闰个脸。

他穿着棕黄铯的上衣,靴子长及膝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摸胡子。

看他那阵势,杀气腾腾的我应该马上跑下去报告,可无论如何挪不动脚步

我看见他蹑手蹑脚地走向洒馆,哗哗啦啦地,他在开洒馆的门

我飞也似的跑下去,敲姥爷的门。

“谁”

“我”

“干什么,他进了洒馆好吧,你去吧”

我在那儿害怕”

“行啦,呆会儿吧”

我只好又上去,趴在窗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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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十二章

天黑了下来,窗户们都睁开了淡黄铯的眼睛,不知道谁在弹琴,传出一阵阵悠扬而又忧

郁的音东来。

洒馆里的人们在唱歌,门一开,疲倦而又沙哑的歌声就泄到了街上。

那是独眼乞丐尼吉图什加在唱,这个大胡子老头子的右眼是红色的,左眼则永远也睁不

开。

门一关,他的歌声也就像被砍断了似地,戛然而止。

姥姥很羡慕这个独眼儿乞丐,听着他唱歌,她叹息道:

“会唱歌,真幸福”

有的时候,她望着坐在台阶上又唱又讲的他会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

“我问你,在梁赞也有圣母吗”

乞丐声音很低地回答:

“哪个省都有,到处都有。”

我常有一种梦境般的疲惫感,希望有个人在我身边,最好是姥姥,姥爷也行

还有,我父亲到底是个什么人为什么姥爷和舅舅们那么不喜欢他而姥姥、格里高里

和叶格妮娅谈起他来都那么怀念

我的母亲又去哪儿了呢

我越来越多地想到母亲,逐渐地把她作为姥姥所讲的童话中的主人公。

母亲不要家里而出走了,这就更使我觉得她有传奇色彩了,我觉着她现在已经面了绿色

林好汉,住在路旁森林里,杀富济贫。

也许她像安加雷柴娃公爵夫人或圣母似的,已要周游天下。

圣母也会对公爵夫人那样对我母亲说:

贪欲的奴隶,

不要再捡地上的金银。

不知魇足的灵魂啊,

任何财宝,

也遮不住你赤裸的身

母亲也以这样的诗句来回答:

宽如我,圣母至尊

原谅我有罪的灵魂。

我搜求财宝,只为我那孤独的儿子

于是,像姥姥那样慈祥的圣母,原谅了她:

唉,你这鞑靼人的后代,基督不肖的子孙走你的路吧,摔倒了不要怨别人

去森林里追击莫尔达瓦人,去草原里抓捕卡尔梅克人,可不要惹俄罗斯人好像是一

场梦

下面的吼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把我惊醒了。

我赶紧往窗下一看,姥爷、雅可夫和洒馆的伙什麦瑞昂正把米哈伊尔往外拉。

米哈伊尔抓住门框,硬是不走。人们打他、踢他、砸他、最后把他扔到了街道上。

洒馆哗啦一声上了锁,压皱了帽子被隔着墙扔了出来。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米哈伊尔舅舅躺了一会儿,慢慢地爬了起来。他身上的衣服撕成了布条儿,头发得像鸡

窝。

他抓起一个鹅卵石,猛地向洒馆的大门砸去,一声沉闷的响声以后,街道又恢复了刚才

的无声无息的状态。

姥姥坐在门槛上,弯着腰,一动不动。

我走过去抚摸着她的脸。

她好像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

“上帝啊,给我的孩子一点智慧吧

“上帝啊,饶恕我们吧”

姥爷在这所宅子里住了总共也就是是一年:从一个春天到第二个春天。

不过,我们却名声大噪,每周都会有一群孩子跑到门口来,欢呼着:

“卡什林家又打架了”

天一黑,米哈伊尔舅舅就会来到宅子附近,等待时机下手,大家不提心吊胆。

他有时候会打几个帮凶,不是醉鬼就是小流氓。

他们拔掉了花园里的花草树木,捣毁了浴室,把蒸汽浴的架子、长凳子、水锅全都砸

了,连门也没放过,都砸烂了。

姥爷站在窗于前,脸色阴沉地听着人家破坏他的财产。

姥姥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有停地叫着:

“米沙,米沙,干什么啊”

回答她的是不堪入耳的俄罗斯式的咒骂。

我不可能跟着姥姥满院子跑了,因为那样太危险了,可我又害怕,只好br />免费txt小说下载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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