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童年第5部分阅读

“恩人啊,教我于“灾难”是指姥爷为了帮助不争气的儿子们开始放高利贷,偷偷地接

受典当。

有人报告了,一天晚上,警察冲了进来。搜查了一阵,却一无所获,平安无事。

姥爷一直祷告到太阳出来,早晨当着我的面,把这句话写在了本子上。

晚饭以前我和姥爷一起念诗、念祷词、念耶福列姆西林的圣书。

晚饭以后,他又开始做晚祷,忏悔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

“我如何供奉你,如何报答你啊,不朽的上帝“保佑批不受诱惑吧,伟大的上帝

“保佑我不被外人欺负吧,圣明的上帝“为我流泪吧,要我死后记住我吧,无所

不在的上帝”

不过,姥姥却常常说:

“我今天可累坏了,看样子做不了祈祷了,我得睡觉了。”

姥爷经常领我教堂去,每同六去做晚祷,假期则去做晚弥撒。

在教堂里,我也把人们对上产的祈祷加以区别:神甫和助祭所念的一切,是对姥爷的上

帝祈祷,而唱诗班所赞颂的则是姥姥的上帝。

我讲的是孩子眼中两上上帝的区别,这种区别曾经痛苦地撕裂着的心灵。

姥爷的上帝让我恐惧,产生敌意,因为他谁也不爱,永远严厉地注视着一切,他一刻不

停地在寻找人类罪恶的一面。

他不相信人类,只相信惩罚。

姥姥的上帝则是热爱一切生物的,我沉浸在他的爱有光辉之中。

在那一段时间里,上帝成了我生活中最重要的精神风容,我头脑中如果说还有任何一点

别的印象的话,也都是残暴污浊的丑陋,的东西。

我对一个问题始终搞不太清楚,为什么姥爷就看不见那个慈祥的上帝呢

家里的从不让我上街去玩,因为街上太污浊了,好像是喝醉了似的感觉袭击得我心情沉

重。

我没有什么小朋友,街上的孩子们很仇视我;我不喜欢他们叫我卡什林,他们就越发着

意地叫我:

“嗨,瘦鬼卡什要家的外孙子出来了”

“揍他”

一场恶战。

我比他们的岁数不算小,力气还可以,可他们是整条街上几乎所有的孩子啊,寡不敌

从,每次回家的时候,都是鼻青脸肿的。

姥姥,见了我,惊骇而又怜悯地叫道:

“哎呀,怎么啦,小萝卜头儿打架啦瞧瞧你这个惨样儿。

她给我洗脸,在青肿的地方贴上湿海绵,还劝我:

“不要老打架了你在家挺老实的怎么到了街上就不一样了我告诉你姥爷,他非把你

关起来不行”

姥爷看见鼻青脸肿的我,从来不骂,只是说:

“又带上奖章了你这个阿尼克武士,不许你再上街了,听见了没有”

我对静悄悄的大街是没有多大兴趣的,只是孩子们在外面一闹,我就抑制不住地要跑出

去。

打架我不太在乎,我特别厌恶的是他们搞的那些恶作剧:

让狗去咬鸡、虐待猫、追打犹太人的羊、凌辱醉了的乞丐和外号叫“兜里装死鬼”

傻子伊高沙。

伊高沙皮包骨头的瘦长身材,穿一件破旧而又沉重的羊皮大衣,走起来躬膘驼背,摇来

晃去,两眼死盯脚前面的地皮。

令我产生敬畏之感的,,他一点也不在乎似的,继续向前走。

可是他会突然站住,伸直身子,瞧瞧头顶上的太阳,整整帽子,刚刚醒来似地东张西望

一阵子。

“伊高沙,去哪儿啊

小心点儿,你兜里有个死鬼”孩子们大喊。

他撅着屁股,用颤抖的手笨拙地捡起地上的石头子儿回击,嘴里骂着永远出不了花样儿

的三脏话。

孩子们回击他的词汇,要比他丰富多了。

有的时候,他瘸着腿去追,皮袍子绊倒了他,双膝跪地,两只干树枝似的手支住了地。

孩子们,趁此机会,变本加厉地向他扔石头。胆大儿的抓一把土撒到他的头上去,又飞

也似地跑开。

最让人难过的是格里高里伊凡诺维奇。

他瞎了,沿街乞讨。一个矮小的老太婆牵着他的手,他木然地迈着步子,高大的身体挺

得笔直,一声儿不吭。

那老太婆领着他,走到人家门口或窗前:

“行行好吧,可怜可怜这瞎子吧,看在上帝的份儿上”

格里高里伊凡诺维奇沉默着,两上黑眼镜片儿直视着前面的一切。染透了颜料的手拉

着自己大幅的胡子。

我经常见到这副惨景,可从来没听格里高里说过一句话。

我感到胸口压抑得难受极了

我没有跑到他跟前去,相反,每一次我都远远地躲开,跑回家去告诉姥姥。

“格里高里在街上要饭呢”

“啊”她惊叫一声。

“拿着,快给他送去”

我断然拒绝了。

于是,姥姥亲自走到街上,和格里高里谈了很久。

他面带微笑,像个散步的老者似地捻着胡须,只是都是三言两语的,没有太多的话。

有的时候,姥姥把他领到家里来吃点儿东西。

他会愿意走到他跟前,因为那样太难堪了,我知道,姥姥也很难为情。

我们对格里高里都避而不谈。只有一次,她把他送走以后,慢慢地走回来,低着头暗泣。

我走过去,拉住她的手。

她看了看我:

“他是个好人,很喜欢你,你为什么躲着他”

“姥爷为什么把他赶出去”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向她提了个问题。

“噢,你姥爷。”

她停住了脚步,搂住我,几乎是耳语似地说:

“记住我的话,上帝不会放过我们的他一定会惩罚”

果然,10年以后,惩罚终于到了。

那时姥姥已经永远地安息了,姥爷疯疯癫癫地沿街乞讨,低声哀告着:

“给个包子吧,行行好吧,给个包子吧唉,你们这些人啊”

从前那个他,如今只剩下这么辛酸而又激动人心的一句:

“唉,你们这些人啊”

除了伊高沙和格里高里让我感到压抑以指点,还有一个我一看见就躲开的人,那就是浪

女人沃萝妮哈。

每到过节的时候,她就会出现在街头。

她身材高大,头发蓬乱,唱着猥亵的歌儿。

所有的人都躲着她,躲到大门后面、墙角里。

她从大街上一走,好像就把街给扫净了。

她有的时候用可怕的长声不停地嚎着:

“我的孩子们啊,你们在哪儿啊”

我问姥姥,这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她沉着脸回答。

有过,姥姥还是把她的事简单地讲给了我。

这个女人原来的丈夫叫沃罗诺夫,是个当官的。他想往上爬,于是就把自己的妻子送给

自己的上司,这个上司把她带走了。

两年半以后,她回来时,一儿一女都死了,丈夫把公款输光,坐了牢。

她伤心透了,开始酗酒经常被警察抓走。

总之,家里还是比街上好。特别是午饭以后,姥爷去雅可夫的染坊了,姥姥坐在窗户旁

边给我讲有趣的童话,讲我父亲的事儿。

啊,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时光啊

姥姥曾经从猫嘴里救下了一只八哥儿,给它治好了伤,还教它说话。

姥姥常常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站在八哥儿跟前,没完没了地重复着:

“喂,你说:给俺小八哥儿饭”

八哥儿幽默地眨着眼睛,它会学黄鹂叫,松鸦和布谷鸟甚至小猫的叫声都模仿得维妙维

肖。可是它学人话却好像困难似的。

“别淘气,说:给俺小八哥儿饭”

姥姥不停地教着。

八哥儿突然大声地叫了一句,好像就是这句话,姥姥大笑起来,用指头递给八哥儿饭吃

着说:

“我说你行,你什么都会”

她把八哥儿教会了,它能相当清楚地要饭吃,远远地看见姥姥,就扯着嗓子喊:“你

好哇”

原来把它挂在姥爷屋子里,可时间不长,姥爷就把它赶到顶楼上来了,因为它老是学姥

爷说话。

姥爷做祈祷,八哥儿把黄蜡似的鼻尖儿从笼子缝儿里伸出来,叫道:

“球、球、球“秃、秃、秃”

姥爷觉着这是在污辱他,把脚一跺,大叫:

“滚,把这个小魔鬼拿走,还则我要杀了它”

家里还有很多值得回忆的事,很有趣。可一种无法排遣的压抑感逼得我近于窒息,我好

像从来都是住在一个深不见天日的。深坑里,我看不见、听不见,像瞎子、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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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十五章

姥爷突然把房子给卖了,卖给了酒馆的老板。

在卡那特街上另买了一所宅子,宅子里长满了草,宅子外的街道却很安静、整洁,一直

通向远处的田野。

新房子比以前的房子要可爱,正面涂着让人感觉温暖的深红的颜色。

有了个天蓝色的窗户和一带栅栏的百叶窗,左侧的屋顶上遮着榆树和菩提树的浓荫,十

分美丽。

院子里,花园里有很多僻静的角落,最适合捉迷藏了。

花园不大,可是花草极其凌乱无序,这太让人高兴了。花园的一角是个矮小的澡塘,另

一个角上是个杂草丛生的大坑,里面有一根粗黑的木头,这是原来的澡塘烧毁以后的痕迹。

花园挨着奥甫先尼可夫上校马厩的围墙,前面是卖牛奶的彼德萝鞭的宅子。

彼德萝芙娜是个胖胖的女人,说起话来像爆豆,吵吵嚷嚷的。她的小屋在地平线之下,

矮小而破旧,上面长着一层青苔,两个小窗户,注视着远方覆盖着森林的原野。

原野上每天都有士兵走动,刺刀在阳光下闪着白色的光芒。

宅子里的房客都是陌生人,一个我也没见过。

前院是个鞑靼军人,他妻子又矮又胖,这个女人从早到晚嘻嘻哈哈的,弹着吉它唱着

歌,歌声嘹亮。

只有爱情是不够的,还要想法找到它。

沿着正道走啊走,自有收获在前头。

军人也胖得像个皮球,坐在窗户边儿上抽烟,鼓脸瞪眼地咳嗽,声音很奇怪,像狗叫。

地窖和马厩的上面,住着两个车夫:小个子的白发彼德和他的哑巴侄子斯杰巴。

还有一个瘦长的鞑靼勤务兵瓦列依。

最让我感兴趣的是一个叫“好事情”的包伙食的房客。他租的房子在厨房的隔壁。

他有点驼背,留着两撇黑胡子,眼镜后面的目光十分和善。

他不太爱说话,不大被人注意,每次让他吃饭或喝茶,他总是说:

“好事情。”

姥姥也就这样叫他,不管是不是当着他的面:

“辽尼卡,去叫她事情链喝茶”

或者:

“好事情,您怎么吃得这么少”

他的房间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箱子,还有许多用非教会的世俗字体写成的书,一个字我

也不认识。

还有许多盛着各种颜色的液体的瓶子、铜块、铁块和铅条。

每天他都在小屋子里忙来忙去,身上沾满各种各条的颜色,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他不停地熔化着什么,在小天平上称着什么,有时候烫着了手指头,他就会像牛似地低

吼着去吹,摇摇晃晃地走到挂图前,擦擦眼镜。

有时候,他会在窗口或随便屋子中的什么地方站住,长时间地呆立着,闭着眼抬头头,

一动不动,像一根木头。

我爬到房顶上,隔着院子从窗口观察着他。

桌子上酒精灯的表色火势映出他黑黑的影子,他在破本子上写着什么。

他的两片眼镜像两块冰片,放射着寒冷的青光,他干什么这太让我着迷了。

有时候他背着手站在窗口,对着我这边发呆,却好像根本就没看见我似的,这很让我生

气。

他会突然三步两步地跳回桌子前,弯下腰像是在急着找什么东西。

如果他是个有钱人,穿得好的话,也许我会望而生畏,可他穷,破衣烂衫的,这使我放

了心。

穷人不可怕,也不会有什么威胁,姥姥对他们的怜悯以及姥爷对他们的蔑视,都潜移默

化地让我认识到了这一点。

大家都不大喜欢“好事情”,谈起他都是一副嘲笑的口吻。

那个成天高高兴兴的军人凄子,叫他“石灰鼻子”,彼德大伯叫他“药剂师”、“巫

师”,姥爷则叫他“巫术师”、“危险分子”。

“他在干什么”

我问。

姥姥严厉地说:

“别多嘴多舌的,与你无干”

有一天,我鼓足了勇气走到他的窗前,控制着自己的心跳,问:

“你在干什么”

他好像被吓了一下,从眼镜上方打量了我半天,向我伸出手来,那是只满是烫伤的手:

“爬进来吧”

他让我爬进去,从窗户爬进去,啊,他真了不起

他把我抱了起来,问:

“你从哪儿来”

每天吃饭喝茶都见面,他居然不认识我

“我是房东的外孙”

“啊,对了”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可马上又默不作声了。

我觉着有必要给他解释一下:

“我是别什可夫,不是卡什林”

“啊,别什可夫,好事情”

他放下我,站了起来:

“好好坐着,别动啊”

我坐了很长时间。看他锉那块用钳子夹着的铜片,铜末落到了钳子的下面的马粪纸上。

他把铜末儿放到一个杯子里,又放了点食盐似的东西,又从一个黑瓶子里倒了点东西出

来。

杯子里立刻就咝咝地响了起来,一股呛人的烟冒了出来,熏得我一个劲儿地咳嗽,可他

却颇有点欣然地说:

“怎么样,挺难闻吧”

“是。”

“这太好了,好极了”

“既然难闻,那还有什么好的”

“啊不见得。你玩过羊趾骨吗”

“羊拐”

“对,羊拐”

“玩过。”

“来,我给你一个灌了铅的羊拐。”

“好哇”

“那你快拿个羊拐来”

他走过来,眼睛盯着昌烟的杯子:

“我给你一个铅羊拐,以后你别再来了,好吗”

这实在让人生气。“你不给我铅羊拐,我也不来了”

我撅着嘴走进花园,姥爷正忙着把粪肥上到苹果树根儿上,秋天了。

“过来,帮把手”

我问:

“好事情在干什么”

“他他在破坏房子

地板烧坏了、墙纸弄脏了

“我要让他滚蛋了”

“应该”我十分解气地叫道。

如果姥爷不在家。姥姥就会在厨房里举行非常有趣的晚会。

秋雨漫漫,大家无所事事,便都到了这儿来:车夫、勤务兵、彼德鞭娜还有那个快乐的

女房客。

“好事情”总是坐在墙角的炉子边上,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哑巴斯杰巴和鞑靼人玩牌,瓦列依总是用纸拍鞑靼人的鼻子,一边拍一边说:

“魔鬼”

彼德大伯带来一块白面包,一罐果酱,他把抹上果酱的面包片分给大家,每送给一个人

都要鞠一个躬:

“请赏光”

别人接过去以后,他要看看自己的手,如果上面有那么一滴两滴的果酱,他就会舔掉。

此外,彼德萝娜带了一瓶樱桃洒,快乐女人带了糖果。

于是,姥姥,最喜欢的娱乐宴会开始了。

秋雨绵绵,秋风呜呜,树枝摇曳,外面又冷又湿,里面却是温暖如春,大家紧挨着坐

着,气氛和谐。

姥姥特别高兴,一个接一个地讲童话故事。一个比一个好听。

她坐在炕炉沿上,俯身面对被类照亮的人们的脸。她高兴的时候总会坐上去,还会说:

“好啦,我要开讲了,不过得坐在高处”

我坐在她身边,脚下是“好事情”。

姥姥讲了一个勇士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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