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身在轻浮[穿越]

第二十章

水月的身上不同于然不同于离,总是什么熏香的味道都没有,干干净净、空空荡荡。

亮光处似乎察觉了走道里的声音,那里便传来一声浑厚而凉薄的质问

——

“谁?!”

“……主公,是我。”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身上钳制的力量又消失,水月的声音淡淡,一个侧身,消失在黑暗走道的转角。

“……你?”声音的主人似乎正在打量突然出现的水月,“怎么弄成这样?”

“……暮兮兮的身体对于药物确实有抗药x,一不小心便受了点伤。”水月处变不惊的声音这样传来。

“……哦?”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个浑厚的声音,好像在记忆力中的某个角落出现过,但是无论我怎么想,又很确定自己并未遇见过有这样声音的人。

不会是记x不好,这种沙哑中却透着一股凉意的声音,特别得几乎所有人只要听过一次,就一定不会忘记,更何况是我这对于气味和声音尤其敏感的身体?

“那你身上的药x,可是已经过去?”这“主公”又开口问道。

“……是,已经过去。”

我乘着两人对话的时候,小心再小心地靠近黑暗走道的尽头,终于能够侧着身体,看清转角之后的另一边:

古朴厅堂,走道尽头似乎是在某个上座旁的屏风一侧,右边是一排排巨大书架,上面摆满的线状书本,表明了主人的喜好。透过屏风的缝隙,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上座上那个人的后侧脸,消瘦脸庞,风姿翩翩,想他便是水月口中的“主公”,一切y谋的幕后主使。

出人意料,这位主公并不像是一般头目该有的衣着华丽,而是一身素色的长袍,上头带着不知名的混合香气,袅袅回旋,看上去倒是别有一番书卷味道,像是书香门第的当家。

“……做得很好,做得很好。”

就在我仔细观察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话,似乎是对着房间里的另一个角落,凉薄的声音离近了听起来更是清晰,“……你听到了没有?你的兮兮身上,中的可是我刚才和你所说,新研制出的‘欢颜烟’,如今你便是想要阻止也……”

“嘭!!”的一下。

声音大得连躲在暗处的我都心惊r跳,发出声响的地方被屏风遮住,我稍稍移开,朝着那里看过去。

先看到碎裂在地的杯盏,一片片洁白瓷器和着地上滚烫茶水,一地狼藉。

顺着茶水铺开的方向渐渐上移,便是一双伤痕累累的手。

这手原本该是握着草药握着j致的毒针,该是漂亮修长的,但是现在被碎裂的瓷片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割裂之后,顺着骨线一路下滑的血,却是红得那么触目惊心。

然后视线再往上而去……

一切景象的出现都变得缓慢停滞。

——

我的喉头一紧,差点惊叫出声,只能用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泪顺着睫毛的微颤动作便轻易地漫出来,丝毫不受我的控制,什么坚强凉薄内心的强大,在看到然浑身简直就像是长在他身上的那些凌乱绷带的时候,所有的坚强冷漠,甚至连我右手紧握的匕首、都瞬间变得脆弱而不堪一击。

然的身子似乎失去了自己的力量,软软地趴在地上,而他身后的那个卧榻,估计该是他原本躺着的地方,然而不知是什么原因,然居然跌到地上,还打破了几上放置的茶盏。

数月不见的然脸色苍白得可怕,身上没有一处完好似地凌乱地扎着绷带,几处地方还漫出点点猩红。

他的身体趴在地上,却仿佛用尽了力气抬着头,那里面的光如同利刃、冰凉刺骨地s向面前之人——坐在上座的“主公”。然的嘴角蠕动了一下,看他愤恨的眼神,几乎想要冲上前去将对手撕裂成碎片,但是他喉头轻滚,瞪得再用力,却仍旧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相对于然的狼狈不堪、被他那样充满恨意地盯着的“主公”则是悠闲得太多。

“……哦?我以为你已经不能动弹半分,居然……”沙哑中的寒意似有若无,我几乎能够想象出说话人略微挑了下眉毛,很不以为然的样子,“你还能有力气打破茶盏……水月,”

说话的男人沉吟半分,突然点了水月的名字。

“……是,主公。”

“我不是吩咐过,在他的饭菜里的药量要不断增加么?”

听到“药量”两个字的顺间,我的手猛地一抖,玄铁匕首在chu糙墙壁上划过,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这个动作发出的声音极轻极轻,但是从我这里仍旧能够看到,正要答话的水月,却因为我这一下动作、眉毛轻微地皱了皱,

“是,请恕卑职疏忽。”

“……疏忽?”男人的声音幽幽重复了遍水月的话,随即突然大笑起来,“好,好一个‘疏忽’!哈哈哈哈……水月,想不到你居然也会有说这话的一天!”

怎么?我看着面色不怎么好的水月,难道他说“疏忽”这种话,很奇怪么?

“我从小便让你与世隔绝地长大,不接触外界人和事……”

“是,主公。”

“你可知为什么?”

说话的男人悠然自得地突然问道,似乎不把还躺在地上死命等着他的然当一回事。

“……”水月沉默了一会,回答道,“卑职不知,主公。”

“哼、好一个‘卑职不知’,”对于水月的回答似乎不是很满意,那人便是连声音都变得更加冰冷,“我就是看不惯俗世那些个虚伪肮脏,才全新隔绝你和这个世界的接触,本以为你的灵魂至少能够保存干净清透,却没想到……哼,当初你从我这里离开的时候,可是不会回答这一套话的;怎么,出去了才一年多,回来倒是学会了不少东西了?”

“……”水月原本放松在身体两侧的手指紧了紧,没有答话。

“我倒是问你,”那“主公”轻轻地开口,声音冷得叫人发憷,“……我给你的匕首呢?”

“……”水月低着头,没有回答。

“怎么,倒是不跟我说你‘掉了’?”

“卑职……不敢撒谎。”

“……是么,”那主公的声音渐渐地轻了下去,随即缓缓地笑起来,“……那你告诉我,你腿上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嗯?”

“……是……”水月犹豫了半天,怎么也没扯出一个漂亮的回答,随着他沉默时间的加长,整个偏厅里的气氛越来越诡异,

“说不出来了?”男人的指尖抚着自己的下颚,消瘦线条的侧脸猛地转过来,声音却是依旧悠然自得——

“那你倒是给我说说,这屏风后面呆着的,究竟是谁?”

“!!!!”我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从屏风的缝隙里正对上“主公”暗灰色的眸子,他的年龄看上去不过也就是二十多岁,但不知为何、让人觉得莫名恐惧的,却是他脸上和缓的笑。

儒雅温润,平静亲切。

越是平静的温和的笑,越是让人觉得在那副面具下面,藏着让人m不清的思想,他甚至连暗灰色的眼睛里都带上了笑意,但我看着他的容颜,心底却莫名地涌起一股违和感。

“主公……”水月的不知所措和慌乱,似乎还想拉回这个男人的注意力。

“既然都来了,怎么,不出来和你的然相见么?”

躺在地上的然听到他的话,猛地睁大了眼睛,一同牢牢地盯住这个方向。

而我深深吸气,缓慢地、跨出藏身的屏风。

“暮兮兮。”

那男子看着我,脸上的笑意更盛,“你的身体果然对‘欢颜烟’产生了抗药x么?让我猜猜……”他手指缓慢地抚着下巴,似乎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他的眼睛笑眯眯,深得让人猜测不到他的心思,

“或者……

那颗不见了的‘生离’,果然是被你拿去……”

我不敢去看地上躺着的然的表情,被我见到他这样狼狈的样子,或许他宁愿我躲在黑暗的角落哭泣,等待他的守护,也不愿意被我见到他现在、无力得连语言的能力都丧失的模样。

“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看着那“主公”的眼睛,手里的匕首仍然牢牢握紧,被布料和我的手缠在一起,

“派水月这样监视着我,接近我,你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派水月,可不仅仅是要去‘监视’你,兮兮,”他的脸上笑眯眯,避开我的问题,亲切地唤我的名字,“我吩咐他的,是‘在任何可能的情况下,只要不杀了她,便去尽情地伤害暮兮兮’。”

“……!!”我感到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一派儒雅气质,为何说出口,却是这样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话?

“我以为没有灵魂的东西,便会完全接受我的命令呢……”他的脸上略微遗憾的表情,轻轻抚着左手腕上的金属物件,

“没想到终究还是失败了,越是和你接触过的人,越是会被你莫名的吸引……”

他看着我,笑眯眯地,一字一句:

“从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明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明明也没有什么奇异的天赋……但父亲就是最重视你,就连暮然青这种肮脏的人也会为了你而改变一切。暮兮兮,你告诉我,”

他说,

“难道这就是‘炎翎’才有的魔力?或者,只是你给整个世界造成的错觉呢……”

“你……”我看着笑容似乎永远不会改变的男人,他暗灰色的眸子这样深沉这样耀人,说出口的话让我预感到什么诡异的重点,“你认识我?”

“……我?”

他看了我一眼,微微一顿,随即放肆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问我人不认识你呢,暮兮兮……就算在水月的事情上我已经失败了,但至少我的药物很成功不是么?”

他的笑容猛地一窒,灰黑色的眼神锋利如刃,

“暮兮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不是觉得,我很陌生?”他越说笑得越开心,就像是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暮兮兮……暮然青恢复记忆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的实验失败了呢,原来他的恢复记忆果然只是个意外,而你才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啊……就算是‘炎翎’认定的人又怎么样,就算是父亲最重视的孩子又怎么样……?你的人生从记忆被我改变那天开始就被我牢牢c控啊……

暮兮兮,”

他的声音微顿,似乎在欣赏我脸上僵住的表情,和不可思议的惊讶,笑得更欢愉,

“你不是问我人不认识你么?那我告诉你……暮兮兮,

我是你的三哥啊,”

他说,

“暮兮风。”

事件真相

暮兮风是谁?

暮兮风是暮兮兮的三哥,那个在然口中“工于心计、狠厉孤僻,从不做无谓的事情”的男人,也就是在我面前,这个肆意地笑着,满脸温柔儒雅风范的男人。他暗灰色的眼睛没有尽头,无论怎么看都看不透彻。

我的大脑简直运转不动。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困难地整理着自己所听到的所有讯息:

是他的所谓实验,让然失去了记忆,认为自己是暮兮风。

也是他的安排,让水月出现在我的世界里,进行监视?或者伤害?

但是……什么叫做“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什么叫做“你的人生从记忆被我改变那天开始就被我牢牢c控啊……”?!

我的确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的的确确就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到这里来的人啊!!

为什么突然变成了暮兮风最终的“改变记忆”?倘若然的恢复记忆被他称为“实验失败”,那么“实验成功”的我,又是什么?我也像然一样……被他篡改了记忆?!!

“不、不可能的……”

我喃喃着,轻轻地后退,“你说什么……你……你骗人……”

脑袋发胀,所有以为是正确的东西在瞬间被他的三言两语击散,心底的抗拒和接受汹涌对抗,我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

……记忆怎么可能出错呢?孤儿院的嬷嬷、她在线的那一段的等候、从小到大身上留下的每一道伤疤的记忆、最喜欢吃的东西、一起看过的漫画、孤儿院里幼稚的初恋,甚至是那最后一个在医院里渡过的、打着点滴的夜晚……

那些我曾经生存了那么多年的记忆、里面甜酸苦辣的点点滴滴,在暮兮风口中便成了“被改变的记忆”?全部都是错觉?

全部都是“不存在”?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如果我的记忆全部都是错,那么我所谓的“原来的世界”也就是不存在,那个“孙小美”,那在孤儿院里的十几年……

都瞬间缩小,只能是面前这个男人手里的一颗药丸,心里的一个念头。

我的意识本能地抗拒着这个讯息,太过荒唐,太过匪夷所思。求助一般地看着身边的水月,至少想从他这个知情人的眼睛里,看到对于我反抗行为的支持和笃定。

但是没有。

水月皱着眉头看我,不发一言。他曾说“为什么那么执着事情的真相?”他曾说“就算真相残忍至极。”这些看似不相干的话此刻跃入脑海,变成了对于自己最大的讽刺。

不容得我不相信

——然当初的失忆那样微妙,那个时候、他对于自己“暮兮风”的身份和记忆都那样笃定,就如同我对于“孙小美”的身份那么笃定。如果然的记忆是可以被改变的,那么我的记忆……是不是也是和真正的暮兮风所说的一样,是可以被轻易地改变的呢?

难道我所谓的“过去”所谓的“自己”,全部都是暮兮风一时x起、或者蓄谋已久的计划。

突然觉得恐惧,如果一个人的记忆都不再可靠,那么自己的存在和信念,便会在瞬间崩溃、消失殆尽。

……

那么我努力了那么久,那炎翎、那桐木,那所谓的“c控时空”、“回到自己的世界”,还有我自以为的“穿越而来”,……又究竟算作什么?

此时的心情混乱至极,不能用力地反驳他的话,也没有相信的勇气和立场,我只是不断地摇头,否定心里越来越盛的惊慌。

而暮兮风。

自从说完那些话之后,便悠哉地抚着他手腕上那金属物,这回注意到的话,那个金属物不正是暮家嫡系子女才有的玄铁镯——

“女子是脚链,男子则是手镯。”

他的玄铁手镯上,晃晃悠悠地缀着一只小小的鸟类图样,尾端三g长长羽毛飞扬,灼人眼球。

“……怎么?小妹不相信我的话么?哎呀,那样真是让人困扰。”

他微微一笑,随即轻轻地抬起手腕凑到嘴边,就着那鸟儿图样的纹理,轻轻吹气。随即,悠扬玄妙的乐声源源不断地从那手镯飞旋而出,缭绕在并不大的偏厅里,回环往复:细而高的音,拼凑成一首曲调怪异的曲,心神如同受了蛊惑、产生了莫名的被吸引的错觉……

“……!!”背后的水月猛地瞪大了眼睛,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脑袋,脚步虚浮踉跄之中,撞到了几上茶盏,“嘭”一下,便又是一碟碎瓷分崩离析,在地上碎裂飞溅的残片划过一边然的脸,在他太阳x上刻出一道血痕。

“!!”我惊呆了,一面是心里的不置信与恐惧,另一面又是然潺潺往外冒着血的脸、这一次真正对上他的眼神,墨色眼眸里风暴肆虐,想对我说些什么、想对暮兮风说些什么,但他愤怒得连脖颈处的血脉都gg暴起,却苦于身上的药物,完全动弹不得。

“主公……”水月干渴一般沙哑的嗓子困难地挤出字句,最后猛地伸手撑在地上,散落的发丝遮住他脸颊,让人看不清上面的表情,不再说话了。

“小妹,……”暮兮风脸上的笑容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变过,“你刚才不是问我,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么?”他轻轻松开了手腕上那条鸟儿纹饰,笑意更盛,“我想要的东西,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干净的世界呵……”

“……”我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干净”的世界?那是什么东西?

不是“天下”、亦不是所谓“所有人的关注与承认”,而只是一个“干净的世界”。

“即使与世隔绝地长大,澄澈的灵魂不过接触这世界一年多,便如此快速地被污染……”他怜悯一般看着半跪在地上的水月,“原本清澈的眼睛在看人的时候也带上了不该有的神采,更况且……是这整个都充满了污秽和肮脏的世界呢?

所以呵……小妹,我多么感谢上苍给我这个机会,你是‘炎翎’承认的女子,拥有我最需要的力量……”

他看着我的眼睛,仿佛透过它能够直接地看到藏在我身体里的所谓“力量”。我的脑海中莫名地想起澶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他说要让离重新回来的方法只有两种,

“一、你死去。

二、封印解开。”

而澶的话语如今和暮兮风的笑重叠在一起,逐渐开启了真相的彼端,究竟开启封印的方法是什么,是我死。还是……

暮兮风微笑美丽得如同得到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单纯明媚,继续道:

“而开启你力量的钥匙……”

他伸手轻轻地打了个响指,空气里“啪”的一声。

“……从来都不缺少……”

整个房间陷入了突兀的沉默之中,因为没有任何一个人再说话。

“……”我感觉到身侧的水月从单手撑地的动作,慢慢地支起了身子,他遮住眼眉的碎发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又回到后面,露出那道眉间淡色的粉红伤疤,还有,

一双嗜血、混乱,从玻璃一般透彻的瞳孔深处,透出悲伤的眼睛。

“水月,”

暮兮风脸上的神情可以称得上是厌倦地,嘴角无所谓的笑:“给我杀了这个人。”

水月缓缓地看着我,又看回他的“主公”,等待着他的下一步指示;暮兮风的手指微微一扬,线的那一端穿过我,最终停留在地上,指向动弹不得的然。

“……”水月沉默了一会,安静地回答,“是。”

扬手,抬步,一丝犹豫也无,直直地冲向然!!!

“不要——!!!!!!”

我的惊叫都还没落声,只见到水月的手已经毫不费力地圈上然的脖子,勒得那样紧,紧到然的表情在一瞬间定格,脖颈处血管暴涨而起、一直一直蔓延到他的整张脸都开始通红。空气仿佛不再遵从他的意志,盘旋在周围而不愿意进入他的肺部,水月脸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只看着自己大得不可思议的手劲稳稳收着然的气管,将里面空气的唯一通路截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

“……”然的眼睛暴突出来,却是连挣扎和呼喊的力气都没有。

……

“去吧去吧去吧……”

谁?

“去吧去吧去吧……就在眼前……”

谁在说话?

“伸手就可以结束的痛苦……去吧去吧去吧……”

究竟是谁在对我说话??

……

移步,抬手,毫不犹豫地落下。

我烦恼着脑海里说话的声音那么吵闹,让我不能静下心来好好思考,思考这种时候要怎么救然,怎么不伤害水月去救出然,怎么……

“……怎么了……?”我轻声呢喃,愣愣地看着整个世界都是喷薄不止息的猩红,涂满我整张脸,上面的温度甚至还是温热的,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落、凝结、最后汇合成小小水滴,再坠落下去。

坠落到我的膝上,汇入整条裙子,在上面开出一朵花来。

然后这些血的源头,是水月漂亮线条的颈部,那里的伤口巨大,生生割裂他的主动脉,所有温热滚烫的血从干净毫无拖沓的缺口汹涌着喷出来,将我整个人笼罩在血雾里。这样漂亮整齐的切口,只有上好的利器才能形成。

我右手被碎步牢牢缠住的玄铁匕首就是这样一把上好的杀人利器。刀刃上不染猩红,喷薄上去的血珠都顺着黝黑的刃面滑落……

过了许久我才反应过来。

恢复了视觉恢复了听觉、直到触觉和充满鼻腔的血腥味道也回复到我的身体,而这一切的知觉……最终都汇聚到水月看着我的眼睛里去。

他的眼睛的确是具有奇异的、玻璃珠一般的光芒,而此刻的眼神,甚至连里面的嗜血光芒都还没有尽数褪去。

他的呼吸变得短而急促、瞳孔放大,因为不断离开身体的血y而使得血压急速下降,血y喷薄的速度也减慢……而他的眼睛,始终紧紧盯着我,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自己隆隆的心跳声,和他极缓慢地、举起的手。

最终那手落到我唇上。

片刻之前,同样的动作,是他将我轻轻制在昏暗强上,对着我皱眉说“嘘——”;

片刻之后,他染着猩红色彩的指印着我的唇,上面沾染的血y一同染上来,随即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放回自己的嘴唇,动作虽小,却是很用心地、极轻极轻地摁下去。

他苍白得没有血色的唇上便也染了触目惊心的红,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他的眼睛里倒映着满世界的色彩,他把一句话说了很多很多遍。但是每一遍都很轻,我听不到。

最后水月的手就这样轻轻地放在他自己的唇上,睁着他漂亮的眼睛,一直一直盯着我。

就像是一个誓约。

却最终仍旧没有被我听到的誓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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