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肆野

第 15 部分

“先别关灯,把你止痛药递给我。”

“那么难受?要不……去医院?”蚊子声。

“你是不是非得气死我才算?”没脾气仨字儿我突然就会写了。

他的止痛药定然含有大量的安定成分,而且起效异常迅速,我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似睡非睡的时候,忽然听到他在我耳边问:“那个……你……第一次?”

“你有处女情结啊?”

“你丫怎么又开始y阳怪气儿的?”我感觉到他从身后搂住了我,一切感官都不那么真实。

“闭嘴,我头晕的厉害。”我拉了拉被子,觉得冷。

“我就是随便问问……”

“不知道!”

“……”

“唉,我想去趟波尔多。”快睡着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的说。

“啊?哦,好。我明天去订机票,不妥,你明儿起得来么?要不……我订过几天的?你们学校假期……”

许唯絮絮叨叨的,我听着听着越来越困,后面的话全都听不清楚了。思绪渐渐远离的瞬间,我好像已经看见了波尔多的街景。

(十五)明白

我起来的时候,头昏昏沉沉的,整个脑子发胀,一跳一跳的疼。太阳早没了踪影,窗子敞着,风很热,空调的声音很静。许唯说话的声音朦朦胧胧的,语速很快,隔着门我听不真切。想欠身起来拿烟,下半身传来的不适感觉却顷刻间制止了我。

该死的孩子。

咒骂的同时,我撑起了身体,换个角度去拿边桌儿上的烟和烟灰缸。

烟雾升腾而起的刹那,我一下清醒了,看着床头的闹钟只感觉崩溃,我说过早上要送妈和叶子去机场的,可现在……估计她们的飞机落地都超过n个小时了。晚上八点了。

果然,妈接电话的时候态度很不愉快,说了几句都觉得没劲,而后就挂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我把手机扔到一旁,不住的用手捏头,不过几分钟,手机就又响了。看看,还是妈的号码,接起来却是叶子,电话的内容简直把我气个半死。

叶子说,早上妈妈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是另一个哥哥接的,他跟妈吵起来了。

我说,什么?

叶子说,那个哥哥说你刚出过车祸,目前身体很差,他说让我们别打扰你,妈生气了,我们早上在酒店等了你很久。

再次挂了电话,我觉得非常气愤。许唯他怎么能那么不懂事儿?车祸的事儿我就没跟我妈说,就怕她一把年纪还替我着急,他可倒是好……居然,还跟我妈嚷嚷?你叫我起来不就完了么,送个人能累着么?

这么想的同时,我也感觉到了我妈一贯的作风。后面这电话指定是她让叶子给我打的,她不跟我说,让叶子来表达她的不满。

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不想听我替许唯辩解么?

我忽然就想起了我跟苏禾的拉锯战,那时候,我妈变着花样儿的离间我们。与我爸的强硬不同,她暗着来。

正头疼这些破事儿,许唯推门进来了,看得出来他起来很久了,衣服穿的很利落,他见我醒了,开口就说:“唉,你先跟我回趟旧金山吧,我妈让我帮她拍套写真,而且edward”

“我是你保姆啊?”我叼着烟,话横着就出来了。

他愣了一下,“你丫吃炝药儿了?”

我看着他,没理,别过了脸,我现在不想跟他说话,说了也是吵。但是我不想因为我妈的事儿跟他吵。

“你还生气呢?很疼?”他凑了过来。

我就不明白他思维怎么就这么直,不会全面思考么?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笨,我可能因为那事儿跟他治气么?既然我默许了,就表示我让步了。甚至,我觉得我想的没错,也许许唯根本就不懂我。

“说话啊,”他伸过手,勾住了我的脖颈。“以后不那样儿了还不成,反正我也不喜欢,就是试试看而已,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我那火儿腾的一下就被他拱起来了,这他妈是人话么?他要怎么样,我就怎么样,我让他停下,他不依不饶,然后闹半天,这人就这么一个态度?他把我当什么了?玩具?简直太过分了,你越让着他,他越得寸进尺。

我觉得我已经挂脸了,可许唯丝毫没察觉我情绪的变化,反而笑嘻嘻的说,“满意了吧?不生气了哈,我一会儿上网看看能不能订到机票,我妈还问你好不好呢,要不是你睡觉,我估计她还得跟你贫一会儿,咱们得在那边耽搁一阵,不过时间不会太长,最多一个礼拜,反正都是棚内照,然后咱俩从那边去波尔多,成不?”

“不去,乐队要排练。”我尽量压着火儿。

“啊?不是跟大家说了你休息么?”

“废话,马上要录音了,不排练怎么录。”

“早呢,这不还一个月呢么。而且你们平时磨合的那么好,不是问题,”

“许唯,我不去,我有自己的事情,自己的生活,我希望你不会打乱它。”

我知道我的口气很重,但我就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我不是他的保姆,我不是他的伴游,我没义务围着他转。他可以认为整个地球都围着他转,但是他得明白,我只是他的情人,而不是任他差遣的奴隶。

“歇菜吧,严肃个j巴啊,反正我跟我妈说的是咱俩一起回去。”

“你妈是人我妈就不是人,是么?”我终于还是没压住。

“武晔你丫什么意思?”许唯一下急了,“你y阳怪气儿的没完没了了?”

“你那么大声儿嚷嚷什么?”

“你耳朵有问题啊?我声音怎么大了?我嚷嚷了么?”他这回彻底提高了分贝。

“你对嚷嚷是什么定义?这就是你的定义?早上就是这么跟我妈说话的?”

“你妈?你还提你妈?她说人话么?”

“许唯你最好给我闭嘴!”

“你!”

我还真就不明白了,他还急了,他有什么可急的?好像他得理了似的。

“武晔你丫简直混蛋王八蛋!!我c你的……王八蛋!”他急赤白脸的,骂人都不利索了,摔了门就走。

我看着他盛怒时刻离开的背影,心里一阵搅着疼。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我怎么就偏偏看上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许唯走了以后,屋里静悄悄的,我又躺下来想接着睡,可怎么也睡不着,头疼,眼睛疲乏,可就是无法入睡。同样,一点儿饥饿的感觉都没有,甚至可以说毫无食欲。

翻来覆去半天,我勉强爬了起来,把自己扔进了浴缸里,水波的浮动下,他昨天留在我身上的印记也跟着摇摇晃晃,他喜欢咬人,越到动情的时候咬得越狠,他也喜欢弄出一个个吻痕,不管你是不是还要出门见人。时时刻刻他都能显示出他的任性。在我残存的或者说混乱的记忆中,苏禾绝不是这样的,可……我却熟悉这种蛮不讲理的感觉。难道……我原来是许唯这样儿的?

越试图想起什么,那种想不起来的感觉就越是折磨,我太渴望想起来以前的那些点点滴滴了,如果说,以前这样是因为还不想放开苏禾,那么,现在就完全变了,我要想起它们,因为它们切实的存在过,不想起来,我就总放不下,放不下,就没法跟许唯更接近……可……他,真的是一个合适的情人么?

动摇的感觉油然而生。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这个世界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你迫切的想要珍惜想要坚持……可,这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决定的。恋爱不单单是两个人的事儿,它脱离不了社会脱离不了家庭,更何况,是同性之间的。

许枫的态度是:我管不了他,你自己看着办。

我妈的态度是:绝对不赞成,甚至,反对。

我曾经以为我跟我的家庭再无瓜葛,可……再次见到我妈,我终于明白了。无论多少年过去,我在她面前永远是个孩子,我可以毫无顾及的情绪化,我可以不顾理智的索取她的情感……她,毕竟是我妈。无论时间怎么改变,无论生活相距多远,她,终究是我妈。不可更改。我可以反感她,我可以违逆她,我可以逃离她。但,她仅仅一句没荒废了就好,那种默认,那种赞同,一点点的安心和夸赞都能让我觉得温暖。只有面对她,我才能承认自己也有脆弱的一面。她能让我放下空架子,展露最像我的一面。更何况,她为我几乎放弃了她的所有,我怎么能……再一次伤害她?

越想越觉得可怕,是我把许唯追回来的,是我承诺他给他温暖的,是我恳求他留在我身边的。

这本身就是个矛盾。我妈跟许唯。

我甚至龌龊的想,如果那天我没去监考就好了,如果那天我漠然走开就好了……

可,这么想的同时,我却发现,很多东西是注定的。你能逃脱一次,不代表你还有勇气逃脱第二次。

……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身上的不适少了很多,人也放松了很多,我进了琴房,现在就只想拉琴。

那把琴的音色还是那么动听,就好像第一次妈给我的时候那么动听。我想起了小时候她手把手的教我拉琴,我想起了很多个下午在明灿灿的光线下,她不厌其烦的纠正我的错误。

原来,连我的生活,也是我妈给的。至少,她搭了一个足够大的框架给我。

我试着拉了叶子那天选的曲目,曲子虽长,可技巧的要求远不如其他作品,但是小时候,我觉得它那么难,以至于第一次顺利完成它的时候,爸跟妈都笑得那么开心。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如今呢?曲终人散。

我不知道别人对半夜有人砸门是怎么个看法,但当我们家的大门被拍的山响的时候,我怀疑是门铃坏了。

安然高分贝的声音响彻整个院落,“死秃子,你丫给我滚出来!”

我的姑乃乃啊,她只有这个时候像个女的,胡搅蛮缠。

拉开大门的时候,安然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口,小旭不在。

我突然想起许唯总说:我觉得安然跟小旭就是配套的,就好比豆浆就要配上油条。今儿那碗豆浆哪儿去了?

她看着我,眼里满是愤怒,上前就是一步,紧接着,一声脆响。我脸颊火烧火燎的疼。

“我算知道你是什么人了,纯属一混蛋加三级!”安然澄澈的眼睛直视着我,眼里的愤怒一览无遗。

我还没来得及问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她那张子弹一样的嘴就开始发s了,“你丫到底怎么回事儿,非得把猴子疯了才算?一个事儿没完紧接着另一个事儿就上,你他妈的当他垃圾桶啊?什么都往里倒?他什么状态你比谁都清楚,你丫怎么能这么折腾他?”

“这都什么啊?”我不知道许唯会跑到安然那里去,我也不知道他跟她们说了什么,更不知道他觉得这样有意思么。

“武晔我问你,如果你劈头盖脸的被人骂,你什么感觉?如果你善意的、甚至讨好的想要接近一个人,她却毫不留情的责难你,你什么想法?”

我明白安然的意思了,我妈……肯定为难许唯了,“我妈……我妈跟他说什么了?”

“你妈?哈,真nb,文雅着呢,尖酸刻薄的话她y着说,她居然问猴子,干嘛非要跟男的在一起,就那么离经叛道才舒服么?她说猴子一看就是家教不好的样子,什么妈教育什么儿子,她居然问许妈妈干嘛的。猴子什么都实话实说,你猜你妈怎么说?没爸爸啊?怪不得呢。那他妈的是人话么?她一句脏话没有,但是句句跟刀子没什么区别,猴子被数落成那样儿了,还说要送她们去机场,你妈居然撂下一句:别,我们跟你没关系!你要是能离我儿子远点儿,我就太感谢你了,省得惹我们一身脏!”

我听着安然炮语连珠,丝毫不知道怎么反驳,大脑嗡嗡的一片空白。这些,我妈这么责难他,他居然一句抱怨都没跟我说……他,他最在乎的就是他的家庭问题……他居然也能忍了?

“我告诉你秃子,猴子说的这些还是好听的,他挑着能说的跟我说,还是我追着问他才吞吞吐吐的说的,他来的时候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拉着小旭就说要去跳舞,要不是我们家那口子发现他不对劲儿,这些你全让他一个人扛了是吧?c,什么妈生什么儿子,这句给你才对!我一直觉得你温文尔雅,现在我可算明白了,你跟你妈一c行,整个儿折腾死人不在乎!杀人不用刀!”

“我……”e

“你什么你?”安然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你丫就是个dsb,装什么装啊?伪君子一个!跟你前任你就纠缠不清,猴子他说什么了?他笑呵呵的好像能忍,妈的,你觉得他能忍了你就可劲儿折腾他是吧?你就可以毫不在乎的疏远他,毫不在乎的践踏他?你真当他卖不出去的廉价品啊?你他妈的又不是没长眼睛,他缺什么啊?我告诉你,不知道多少姑娘惦记着他呢,就说他直不直弯不弯的吧,那也是你把他拉进这趟混水的!这世界上也不是就你一个男的,他j巴要是喜欢男的,什么样儿的找不着?全天下就你漂亮?全天下就你出色?全天下就你温柔善良?c,这条儿否了,假的!你nnd,这事儿还没了呢,又蹦出一个你妈,你他妈的多大了?你丫就没点儿自己的主见?你”

“许唯现在跟哪儿呢?”我打断了安然的谩骂,再这么骂下去,我们家祖宗十八代都跑不了,全得听她问候。

“你管不着,反正他现在不想看见你丫的,起开,我进去拿他衣服。”

“一,你告诉我他跟哪儿,咱俩一起过去。二,我把你锁屋里,自己找去。”我一把拉住了安然的胳膊,态度强硬。

安然瞪着我,她俨然不是我的对手,僵了一会儿,她就像一只泄了气儿的皮球,闷闷的说,“……猴子那sb,怎么给自己找你这么一dsb。”

“对,全天下就你不sb,就你勇敢,就你奋不顾身。你他妈的董存瑞,拿个炸药包就能炸碉堡!”

安然持续了三分钟没眨眼,“你说什么?你……你说粗口?”

迷幻的舞曲,躁动的人潮,夜店里天花乱坠的灯光,通通叫人头疼。室内的温度绝对要比那夏日正午的阳光更让人焦灼。

我踅摸了半天,才终于看见了许唯。他跳舞的时候很迷人,欣长的躯体随着节奏摇摆,身边围绕着一圈儿姑娘,就一张脸我认识——小旭。他果然是受姑娘欢迎的类型。

许唯缺什么啊?

安然的话混杂着音乐又回响了起来。是的,他从来什么都不缺,他想要什么唾手可得。跟他在一起,也许是我不够格,他样样比我出色。我忽然意识到,面对他的时候,我多少是有些自卑的,而这自卑来自方方面面,但我也知道,能够支撑我跟他处下去的原因太简单了:许唯什么都不缺,但是骨子里,他比谁都渴望一种最单纯的东西,那就是安定的情感状态。以前我可以给,那么……往后呢?

“还愣着干嘛?”安然推了我一把,说话的声音超大,“等着他被哪个姑娘拐上床呢?”

可以吧?因为……他需要我。即便真实的我不够完美,甚至是残缺的。可他从没为此打过退堂鼓。他把什么都压在了我身上,他为我放弃了那么多,他一定想get而不是lose。

一个巴掌换我一个儿子,你便宜占大了!

呵……

我果然从许妈妈手里拿走了最宝贵的那个。

汇入舞池的时候,时不时的,总会被人撞到,我不会跳舞,也不是很欣赏此类活动,此刻我就像只离群的鸟,孤孤单单的,迷失于天空之下,迷失于人群之中。

好不容易挤了过去,小旭发现了我,她笑了笑,很欣慰那种。那笑鼓励了我,让我能伸出手去抓住近在咫尺的那只手臂。

许唯看了看我,漠然的继续跳舞,甚至大幅度的甩开了我,跟他面前的一个姑娘贴的很近。

“你也就这么点儿出息了。”我把他揽过来的时候,在他耳边这么说。

“滚蛋!”他想推开我。

我浅笑了一下,抬起他的下巴就吻了上去,我觉得我智商也跟着他退化了……我不知道自己想证明什么,但这种犯傻的感觉还不错。我们吻了很久,他一开始推拒,后来索性也就放任自流了……

“你丫个疯子。”

“说你自己呢吧?”

他笑了,笑得暧昧。

身边的男男女女一下炸开了锅,左边的一个男的恶意的撞了许唯一下,“玻璃啊?那还跟女的混什么混?”

他的声音很大,夹杂着蔑视和轻薄。

许唯的声音比他更大,但说的简短:fuck you!

而后,他被我拉出了舞池。

一路上,谁都没说话,把安然和小旭送回家,就剩我们俩个了,也还是沉默。不是没得说,可能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吧。

许唯进了门就去了浴室,不过十分钟,没事儿人一样喊着:“秃子,给我t…shirt!”

我递给他衣服的时候,看见他赤身l体的站在镜子前面,他在看自己,看自己的眼睛,而后,他说:“you couldn’t change the past,but you can make the futurifferent story。anytime starts somewhere。”

我不知道这句他是说给自己的,还是说给我的。

或许,又是他习惯性的双关语。

“谢谢。”我发现许枫错了,他儿子不是只能接受别人的照顾,他也会照顾别人、安慰别人,鼓励别人。

“我前天看的那电影儿,旁白是这么说的,那电影儿挺有意思的。”他笑,事不关己的那种笑。但这笑是虚假的。他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成熟了?

“我妈都说你什么了?挑难听的复述,好听的安然转达了。”

花洒不断的喷出水,整个浴室湿热湿热的。

“我忘了。”他仍旧看着镜子。

我沉默着,不一会儿,他突然说:“武晔,我觉得不安,越来越不安,你从没说过喜欢我,现在想想,好像都是我一厢情愿的。”他说的坦诚,不夹杂任何的情绪。“也许你……并不需要我,只是你觉得需要,你想过这个问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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